家用消毒液

但你也没法把一切寄托在概率论上。
在此之前,先想想
为什么要寄托你的一切
然后,一切指什么?

【诡秘之主】如何教天使做人

Summary:蒙克蒙无差,是关于某第三纪周姓落地天使再次穿越到第五纪,期间又如何教时天使做人的故事。

tips:*本文涉及非典型爱情  *涉及魔改时间线  *本文中乌托邦被设定成了周明瑞曾经生活过的现代都市(虽然没怎么出场),也许不太好接受,请选择性观看。





周明瑞是个运气特别不好的人。

首先,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体会到无痛穿越的乐趣。有些人踩了电门,有些人遭了车祸,有些人挨了雷劈;而根据这些调查,我们可以有理有据地推断出穿越者定律一:想穿越,先倒霉。

周明瑞不一样。他莫名其妙地就穿越了,所以霉运全垒到了穿越之后。包括但不限于哄孩子、哄打起来的孩子、哄大人、跟一群天使勾心斗角,同时还得提防地下和天上的虎视眈眈。内忧外患,最后局面搞得相当难看。

其次,他不止穿越了一次。第二次穿越他是直接睡过去的——众所周知,穿越到未来也是穿越,夺舍算是一种被认可已久的穿越手法。因此第三纪天使在第五纪·序列九的新肉身里苏醒是经过官方认证的,合情合理的穿越。更倒霉的是,他在第五纪睡醒后彻底摸透源堡才意识到,前一次穿越可能也多半就是这么回事。被迫一觉睡到未来的戏码再次上演,源堡和源堡上倒吊的一群光茧中有三个空壳。

早知道就不帮造物主带孩子了,老乡何苦为难老乡。周明瑞愤愤不平地想。他用一小会儿接收完沉睡前漫长的记忆回流,接着意识到现在更应该叫自己克莱恩,他作为天使之王降临时使用了整个第三纪的名字。这居然也是他新肉身的名字。

今天克莱恩的精神分裂也严重了一点呢。

复生天使自有盘算。他还需要秘偶和灵界城市帮助恢复,虽然不是出自克莱恩的本愿——他宁可锚更稳些——不久之后,名为格尔曼·斯派洛的假身份就会出来蹦哒蹦哒,威胁塔罗会某拖更成员,再挑几个典型海盗扫黑除恶。事情的发展非常正常,这很合理,五海离刮起腥风血雨还差一位疯狂冒险家。

但在五海喜迎格尔曼之前,克莱恩先遭了阿蒙,循着源堡气息摸过来的某个阿蒙。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顶着格尔曼脸的克莱恩此时有点弱。

他还没吞自己攒在源堡上的序列一和序列二特性,所以格外弱。弱到故友之子干脆没认出他来,管他叫小占卜家。

还打算替他扛命顺便强抢源堡。

阿蒙笑盈盈地看着克莱恩,克莱恩顶着格尔曼的冷脸面无表情地回视,在时天使做出任何细微的动作,甚至包括释放时之虫前,格尔曼斯帕罗即疯狂冒险家阴测测地开了口。

“好久不见。”他说,顺便放出了神话形态。

阿蒙的笑容僵住了。

克莱恩的确在很久前就认识阿蒙。但是这不能解释现在的状况:梅迪奇也和阿蒙认识了很久,两人见面绝不会有任何一方表面服软。亚当也和阿蒙认识了很久,还得忍下阿蒙闲着无聊给他取的绰号。至于水银之蛇,阿蒙可以毫不犹豫地拿他们祭天。

然而阿蒙在面对克莱恩时僵硬得特别持久,特别耐人寻味,就像长大出来压街的龙傲天之流突然被儿时长辈提了一句初二口头禅,其效果不亚于当面对着罗塞尔大帝念日记。

他在抑制两种冲动,互相冲突的冲动。

虽然他更喜欢转身就跑这个选择。阿蒙被其他人吓到跑路——夺新鲜呐,比时天使给愚者送钟还新奇。



要想解释现下的状况,我们需要把时间调到第三纪刚开始那阵,去看看克莱恩的教育理念,以及造物主对子女道德教诲甩手不干的恶果。

作为诡秘天使,克莱恩不仅在编纂圣经时出了力,还承担起了一定的教育职责。包括但不限于后来大部分的天使之王,还有更晚出生的两个孩子:亚当和阿蒙。在造物主分离特性前曾做过一番预言,祂说,阿蒙是末日的光。

这让克莱恩误以为会看到一个奥赛库斯般的正直小天使。实际上,除了降生时叼着错误唯一性之外,克莱恩的预测全错。

阿蒙不是光,他是人形自走黑洞。谁沾谁倒霉的那种。

造物主对孩子的管控十分奇怪,看起来温和有加,却没打算对阿蒙或亚当的性格加以约束。主只说“你们到人间去,去见识,去经历。”而后再也没给过如何学习人性的半句教诲。祂看起来并不那么在意祂的孩子们是否像人,是否快乐,是否开始进行“我是谁,我在哪,要去往何方”的三重追问,他在忙更重要的事。于是亚当听了前半句话,作为观众尽职尽责地见识和记录,做沉默的旁观者;而阿蒙决定去经历,替他哥哥点燃导火索,寄生一个又一个生物以便亲自参演戏剧。

克莱恩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棘手状况,很快他发现时常去探视的村落里开始流行单片眼镜,人和动物通通遭殃,他无意推开仓库门时都有一窝阿蒙从墙角里钻出来盯着他,在他脚边什么毛绒绒的东西钻进门缝,咪咪低笑着叼走其中一只阿蒙,右眼框上还长着一圈白毛。

克莱恩有点反胃。他毅然决然地关上门,把教阿蒙做人提上日程。

小克莱恩,你太像个人了。梅迪奇前去蹭他家饭时叼着勺叹息。唯一性成精就该是这个无法无天的样子,你指望神性学会人性吗?

克莱恩压根没打算理他。

穿越者向来很倒霉,有些人遭了雷劈,有些人遭了车祸,有些人遭了阿蒙。克莱恩先于所有受害者与阿蒙狭路相逢,避无可避,格外倒霉。他不知道在漫长的时光后“遭了阿蒙”会成为厄运的的代名词,足以唤起大多数天使和小部分第四面墙后的PTSD。只是在发现神性对小孩教育于事无补时,他早早更换了努力方向。

诡秘天使绞尽脑汁回想过去铺天盖地的幼教宣传,打算先从睡前故事开始塑造孩子的三观。



“从前有一条小美人鱼。”他对窝在床上的亚当和阿蒙说,两双求知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她爱上了一位王子,因此用声带向巫婆交换了双腿。”

很合理,亚当小声评价道。一切交易都有其代价,可惜王子很难爱上哑巴。

克莱恩张口结舌,连忙换了故事。“从前有一个小女孩,”他说,“她的父亲要她在三九寒天出去兜售火柴。”

父亲不会放任子女冻饿而死的。阿蒙说。

克莱恩觉得这话很对,但从造物主之子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品怎么不对味——祂甚至允许你寄生一整个村落呢,克莱恩充满恶意地想。“有些父亲不会,但有些父亲会。在冬天刺骨的寒风里,她的火柴无人问津,只好划燃一根又一根勉强取暖,小女孩从这些火柴的光芒中看到了所有她渴望的东西——最后,她划燃了所有火柴,在美丽的幻觉里死去了。”

两个小孩齐齐选择沉默。最后阿蒙先开了口。“所以,人就是会被幻觉满足而幸福地死去的生物。”他说,“好可怜。”亚当则仔细思考了一下剧情衔接,觉得这会是个好故事。

本意是想唤起他俩同情心的克莱恩陷入沉思,觉得自己选故事的能力也许比讲故事还烂。

他想,不要紧的。我应该让他们再多了解一些什么是人性,什么是人。

他还讲了罗密欧与朱丽叶,哈姆雷特,红舞鞋甚至红楼梦的故事。每晚一个,每天更新。他着实讲了很久,远超一千零一夜,平时也常劝劝两个孩子多体会世间冷暖。令他欣慰的是亚当和阿蒙很给面子,都对故事表现出了莫大兴趣。



然而,“错误”的特性就是总能把一切好初衷搞成事与愿违。

直到在路边被一个兜售火柴的小女孩迎面撞上,克莱恩才知道阿蒙和亚当私底下怎么重复这些故事:他们试着诱导人类按故事走向发展,再添上自己的改编。阿蒙亲自下场演戏,亚当负责编导,两个孩子实践得不亦乐乎。

克莱恩面无表情地撸起袖子,摘掉女孩右眼的单片眼镜。

“停止寄生后她还能存活吗?”他问阿蒙。

阿蒙摇摇头。他没关注过这些人的生死情况,反正阿蒙会替他们活下去的。

克莱恩露出一个安静的微笑,日后这表情会被称为“格尔曼·斯帕罗的微笑”。他若有所思地捻捻手指,直接从小姑娘身体里把时之虫扯了出来,一把捏紧。

棍棒底下出乖崽。劳心劳力后,怒不可遏的诡秘天使头一次觉得物理超度比道德教诲更好用。

他打算用物理手段教阿蒙尊敬生命,就从揪出他所有的分身开始。



于是,主的国度中就出现了这样一幕:阿蒙寄生,而克莱恩总能及时赶到,阻止他的无端伤害。不久后阿蒙刚寄生一位平民女子,他主动与未婚夫反目成仇,最后导致两家兵戈相向。在他带着些许愉悦感坐在村落旁看戏时,亚当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侧,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诡秘知道你在做什么了。”观众途径天使小声对弟弟说,而阿蒙当场眉头一跳。“糟了,”他笑起来,转头就打算跑路。“克莱恩知道了。”

随之而来的是降维式奇迹打击。阿蒙本体顶着被剪得乱七八糟的鸟窝头去参与主的会议时,梅迪奇笑到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时天使毫不拖泥带水地偷走了他的椅子,让梅迪奇真的滑了下去,摔得四仰八叉。红天使就差跳起来揪小乌鸦的后脖颈,而克莱恩虚着眼睛抱臂趴在桌上,当没看见。

在他的认知范畴里,这属于狗咬狗一类的互相挑衅行径,不需要他关心。与阿蒙的斗智斗勇只能算小孩胡闹,偶尔给脑子放假。他要担心的威胁正在星空之外游荡。

主看起来也不怎么操心。祂所担心的是同一件事。



而阿蒙不太开心。寄生人类太容易被诡秘天使发现,他又不想停下追寻愉悦感的步伐。于是他开始往其他活物身上打主意,比如鸽子。

他特意挑在克莱恩与主的秘密商议时间溜出去,找到了一只看起来非常无辜,非常普通的鸽子,时之虫繁复的花纹在空气中微微一闪。小白鸟拍拍翅膀试图飞起来,但为时已晚,时天使以毫不吝啬杀鸡用牛刀的气量偷走它飞起来的动作,看起来是打算在鸽子身上找回场子。按照“错误”发挥作用的机制,此刻特性早就渗入羽毛,分身寄生进大脑,每一滴血液中都充斥着疯狂复制自身的蠕虫。

他笑眯眯地看着鸽子的红豆眼,鸽子笑眯眯地看着阿蒙的黑瞳仁,然后它张开嘴,彬彬有礼地咕了一声,翅膀尖往前蹭了蹭右眼框。

阿蒙志得意满地眨眨眼睛,听见鸽子又咕了一声,鸟喙里传出人类男性的嗓音。

“列奥德罗。”它说。

时天使在那天总算学会了两个道理。第一,万物有灵。虽然不需要与蛞蝓结为姐妹或与蜗牛称兄道弟,但夺取生命总归不是好事,报应来得很快。第二,你周叔叔永远是你周叔叔。第三,比起克莱恩的剪刀,列奥德罗的雷霆对发型的损伤更大。

他晃晃被雷劈得晕乎乎的头,盯着三根手指,怎么数怎么像两根。赶回来的克莱恩心情非常好地揉揉他脑袋,打算再实行一下口头教育。

一声号角恰好在此时响起。悠扬且低沉。

这是造物主重新召集诸天使的号角。

不是好兆头——从他与主刚刚的谈话内容来看,完全不是。

克莱恩脸色变了几番,最终稍微俯下身与阿蒙平视。他隐约记得几年前他还要蹲下去才能直视阿蒙的双眼,时间真是过得好快……从他离开家到穿越进这里陷入纷杂的诡秘和黑暗,已经不知多少年过去。他甚至真的在意起自己陪着长大的几位天使们。

他还没能找到如何回家,也许就要再失去一个家了。

“即使无法理解人类,”他揉揉阿蒙的头发,低声说道,“也不要放弃寻找人性。你和亚当太纯粹了……太纯粹不是一件好事,它让你只为追寻目的而活。人也是要为过程而活着的,你比他更擅长于追求过程,要帮帮他。”

“一会儿见。”



在克莱恩提到“一会儿”时,某场晚宴正悄然接近还没产生什么预感的天使们。从它开始的一刻起,世界将天翻地覆,兼具内忧外患,局面相当难看。

在提起“局面相当难看”​时,它就是字面意思。

相当难看。尸横遍野,信仰崩塌,曾围在主座前的信徒四分五裂,与主遭遇同样境地的诡秘天使失去踪迹,生死未卜。受主庇佑过的城镇有不少沦为一片血海,其中挣扎着多头怪物、翻卷的触须和余光瞥见就会使人失智的硕大眼球。

“相当难看”​不太准确。那里是人间炼狱。

在混沌还没完全褪去时,有人正站在炼狱边上,抿着嘴,若有所思地打量一团失控的血肉。​

“阿蒙大人,我没找到那个女孩和她的未婚夫。” 站在另一边的人说,“这里也没有残余​的尸体。”

“是吗……”

阿蒙含笑眨了眨眼,像嘉奖得力下属似的夸他一句。“不错,做得好。”

那人稍微愣了半晌,手指在衣兜里痉挛着搅在一起,终于夹出一副水晶单片眼镜。新的阿蒙仔细吹吹镜片,把眼镜戴在了右边。

他们沉默着,共同等待一个年轻又疲惫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应该这样说:“列奥德罗。”

或者是:“我教过你什么来着?”

再或者是:“要听睡前故事吗?”

除了血流汩汩和失控者的嘶吼,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天色灰得像一块逐渐下沉的染布,边缘浸着层叠的积雨云,风低低地扫过大地。

快要下雨了。阿蒙和阿蒙站在炼狱边上,共同沉默着。

在此后漫长的时光里,他的确学会了在寄生活物时不损伤大脑。时之虫可以轻巧脱身,宿主只会恍惚一会儿,对自己所在何处摸不着头脑。

但不止于此。

他还学会了要命得多的东西。



穿越者定律二:要想富,得苟住。

受克莱恩本人教诲,时天使深谙此道,打不过的人他向来躲着走。

此刻他正在加速疾驰,接连偷走距离,躲避身后刚刚囫囵咽下唯一性的克莱恩馅格尔曼。在冷酷冒险家伸手提鸡崽似的提起他领子​之前,时天使迅速散成无数细小的时之虫,化整为零,试图退入山林。

克莱恩在心底噗嗤一笑,表面的格尔曼仍然撑着一张冰凉冰凉的大理石表情。

“游击战?”​

他讥讽地翘起嘴角。跟从小在各种又红又专的抗战故事下成长起的倒霉​孩子玩这套简直是自寻死路,他算算时间,许了个愿望,接着在空中虚虚一握,奇迹般地揪住了兔崽子的脖领子。

“……有人说过你更像个神棍了吗,克莱恩先生?”

阿蒙彬彬有礼地在被人提着领子的情况下保持冷静,推了推单片眼镜,成功让冒险家感到一阵恶寒。在进入历史缝隙听到列奥德罗四个字之前,阿蒙及时地叫了停。

“我又没伤人。”他理直气壮地挣脱钳制,伸手整理自己的尖顶帽。“你周围没有被寄生者受伤,在我脱离之后,他们只会陷入短暂的自我认知问题。”

格尔曼的表情介于“你居然知错能改”和“自我认知问题是怎么回事”之间来回打转,他还是张开了嘴。

阿蒙再次为自己据理力争:“短暂的问题!他们还是他们自己。回归正常生活哪里惹到您了呢,愚者先生?”

他好不容易阻挡了一次物理教做人。克莱恩馅格尔曼半信半疑地用灵性直觉做了次判定,发现他没说谎话,这才收起呼唤列奥德罗的打算。

​“比起这个,我对乌托邦更感兴趣。”阿蒙刚出虎穴,开口就又迈进死线,堪称作死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旧星——很快可能变成流星,因为冒险家的手又举起来了。然而阿蒙何许人也,他笑吟吟地继续讲下去:“就是那座属于你的城市,里面有几个人让我觉得格外眼熟。”

“比如?”

克莱恩馅莫名其妙地开始有点心虚。

“比如一个女孩和她的未婚夫。”阿蒙说,他轻巧地正了正单片眼镜。“而且,这让我确定了一件事。”



阿蒙觉得克莱恩很孤单。

不是修辞手法。在背叛的盛宴开启前,他刚刚听完西大陆风格的最后一个故事。那个故事始于衔玉而生的富家子弟,中间莺莺燕燕,世间百态,最后终结于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只有富家子弟一人褪去所有繁华,在不属于他的人间行走。天上的同类纷纷归去,而他看透红尘,不得解脱。

一场大梦初醒,克莱恩说。他说这句话时目光有些飘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阿蒙出于好奇心试着窃取他此刻的想法——时天使什么都敢做,也不是第一次了——然后被突兀得手的赃物砸了个趔趄。

风和雪落得一片白茫茫大地,克莱恩在雪里埋葬了什么东西。他看不到,只感到巨大的思念和孤独汹涌而至,砸得时天使头颅里轰鸣作响。

温和的,细水长流的,同时又庞杂得无法忽视的孤独。

时天使忽然就理解了什么是人性。梅迪奇说克莱恩是最像普通人的天使,如果这就是的话……

那他不太想要。毕竟人性让人这样难过。

他寄生过非常、非常多的躯壳,有些玩得腻味,就脱身而走,留一具尸体瘫软在各种地方。没有什么道德规范来告诉他这是错误的,他也不会听。在克莱恩开始试着用物理方式叫他长点记性之后,那些躯壳奇怪地失踪了。

他怀疑克莱恩有收集尸体做什么的打算,但直到父亲陨落后,他也没有见到尸体的去向。本应在他操控下失控的女人和她的未婚夫一并消失不见,他翻遍附近的城市也没有找到。

克莱恩有很多打算,从没有告诉过他。也许这说明克莱恩有后手,也许这说明诡秘天使还活着。

他希望克莱恩活着,尽管他非常讨厌克莱恩的说教。与父亲逝去时的震惊不同,在听说克莱恩失踪时,他感到一种奇怪的,刺痛心脏的,细水长流的难过。

最终,降生即唯一性的时天使还是不得已地学会了人性。而他人性的锚点在千百年间流离失所,飘过第四纪的诡谲变换,掺和进图铎和所罗门的尔虞我诈,门的离去,梅迪奇的死亡,两条命运之蛇的分道扬镳。亚当越来越偏执,隐隐透出他们父亲的影子,阿蒙甚至懒得提醒他一句。

他们互不干涉,人们总会分道扬镳。

他所熟知的一切离开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人性的锚点越发脆弱,越发脆弱。

他仍旧会感到有点难过。



时至今日,他终于等到真正的奇迹发生。什么是奇迹?死而复生就是奇迹。阿蒙抬起镜框,他与克莱恩面对面站着,都没打算先选择叙旧。旧日,造物主,星空;欲望母树的试探,亚当的异样举动;黑夜的身份,罗塞尔的身份,世界的真相。他们有太多东西可以交谈,但他们除了一开始的插科打诨,什么也没有说。

他再次露出微笑。那股细水长流的难过被阻断了,填平了,土壤沉稳而踏实。克莱恩从漫长的缺席中回归,他人性的锚点不再流离失所。

“我去过乌托邦。”

克莱恩不可置否地闭眼。

“那是一座奇怪的城市,跟你一样奇怪。有很高的方形楼宇,车水马龙,人流不息,我看到在路边的一个小店里,那个女孩在与她的未婚夫共饮一杯棕色饮料,我尝了尝,饮料是苦的。”

“我在你的想法中看到过那里。但我不想深究,即使深究充满趣味——可是结果毫无意义。”

“好消息是,我知道人性是什么了。”



就像阿蒙的人性之锚完全源自克莱恩一样,他也对阿蒙和此处的生活投入了太多精力。在苏醒后,他试着找寻过旧时的影子。

梅迪奇身陨,乌洛琉斯下落不明,暗天使杳无音信。奥赛库斯全无回应,只有列奥德罗,在第一次降下闪电时,让克莱恩感受到了一点熟悉的迟疑。阿蒙行无定踪,亚当正在幕后筹划一切。克莱恩慢慢地从序列九成长起来,一次又一次地被提醒:这不再是他的世界。

这曾是他的世界两次,又让他失去故乡两次,他在其中流离失所,不知何处才是归宿。内忧消失,外患仍在,无论这世界又要变成什么陌生的模样——末日都快来了。

他还不想失去这里。一旦地球消亡,哪怕末日后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保留意识,他连缅怀都无所凭依。

如今,受他教导的那个孩子正在他面前微笑,露出克莱恩熟知的表情。他在谈爱,一个人性的,太人性的词。克莱恩甚至不知他是否理解了爱的含义,更不知道所谓的爱因何而起,但他还在听。就像许多许多年前,阿蒙听他讲那些属于过去的人世悲欢一样。

“父亲曾说过,我若有先知讲道之能,也明白各样的奥秘,各样的知识。而且有全备的信,叫我能够移山,却没有爱,我就算不得什么。”

​“我若能说万人的方言,并天使的话语却没有爱,我就成了鸣的锣,响的钹一般。”

“爱是永不止息。”​

“而我觉得,你教给我的人性,是求而不得。永不止息的东西永远不会拥有结果。”​

“人鱼求而不得。卖火柴的小女孩求而不得。罗密欧与朱丽叶求而不得,复仇的王子求而不得。你也一样,你有想要的东西,求而不得。”​

“我也有。”​

阿蒙又一次捏捏眼眶,他在悄悄观察克莱恩的反应。克莱恩总是不会及时回答——曾经的诡秘,如今的愚者的脑子里装着很多东西:地球,亲人,故乡,按反应的迟疑程度来看,显然也有他阿蒙的一席之地。他要思考这么多东西,回应慢上几拍是完全合理的。

克莱恩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关于人性,我也不能给出更好的回答。”

“我们可以一起找出答案。” 阿蒙迅速回应道。


但我们没有时间了,克莱恩说,我们没有时间。他稍稍有些发慌,像是周明瑞初次穿越时的恐慌又在心头苏醒,被他强行压了回去。“我们还有太多东西要对抗。”克莱恩总结似的拍拍手,表情柔和下来,不那么像冷酷冒险家。


“我们会有时间的。”末日的光笃定地抛出承诺。谁敢相信错误的承诺呢?恶作剧之神——命运的木马——偷盗者途径的天使给出承诺,轻飘飘的,像是每次被克莱恩逮住亵渎生命之后的不走心反省。


但,即使错误隐瞒事实,游戏人间,毫无悲悯,他仍然——的确学会了人性。


克莱恩沉思片刻,而后也笑起来。他想起阿蒙听他最后一个故事结局时的表情,他喜欢那个表情。


“也许吧。”他说。“那杯棕色的饮料叫咖啡,coffee,这里也有卖,我曾经很喜欢喝。要来一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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